图为:邱少云遗照记者翻拍《我心有歌——一个学生兵的朝鲜战场亲历记》一书中刊载的邱少云遗照。
图为:记者翻拍的 《我心有歌——一个学生兵的朝鲜战场亲历记》一书。
图为:回忆邱少云牺牲时的情形,郑时聪老人满脸悲痛,泣不成声。
恩施州建始县87岁的郑时聪老人曾入朝参战,是邱少云所在连队的宣传员,得知现在有些人质疑这位英雄战友,十分愤怒——
我存有他的照片 亲眼看着他牺牲 为他写报道
记者 阮 璐 通讯员 朱 艳 喻红平
2014年12月,现任恩施州委老干局副局长的陈跃阶在一次朋友聚会时与郑时聪老人聊起社会上流传着对一些革命英雄人物的质疑。讲到邱少云时,87岁的老人异常激动,拍着桌子,骂起了人,陈跃阶第一次看到老人生这么大的气。
后来,在开展“老干部讲好中国故事”的活动中,陈跃阶得知,郑老竟是烈士邱少云同连队的战友。“有人居然不相信,我看着他牺牲,请功报道也是我写的,邱少云是个了不起的人啊!”郑老一遍遍地重复道。
网络上近来也充斥着一些对人民英烈的各种抹黑、质疑和诋毁言论,为此,新华社、人民日报、中央人民广播电台、解放军报等媒体发起“为英雄正名”系列报道,引发社会各界强烈反响。当听到有人质疑“火烧邱少云”违背生理学时,郑时聪愤然直言:“英雄就是英雄,哪容得胡说!”
烽火岁月结识战友邱少云
8月2日,记者赶往建始县,在郑时聪大儿子郑明建的带领下见到了这名革命老战士。
时值正午,郑老没有外出,泡了一杯清茶,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沙发旁还斜放着一本书。郑明建告诉我们,自从老人从建始县粮食局退休以后,就一直过着平静的生活。
见我们进屋,老人十分高兴,示意我们他有些耳背,于是接下来的采访提问我们便以书写进行,老人口述作答。
记者手书:听说您是邱少云的战友,我们想请您介绍一下您入伍的经历以及和邱少云的战友之情。
郑老看了一眼字条,笑了笑,随即就开始了良久的沉默。许久,他拿起纸巾擦起了眼泪。在场的人都安静地等待着,等待他为我们讲述这一笑一哭之间究竟是怎样一段难忘的岁月。
1928年11月17日,郑时聪出生于四川省资中县,1950年考入四川军政干校,在内江城市工作队工作了半年后,当年7月,郑时聪被分配到中国人民解放军第10军29师87团3营9连担任宣传员,那正是邱少云所在的连队。
1951年3月,部队随29师入朝参战。3月25日在河北省内邱县,战士们换上军装,正式向战场进发。4月,战士们在朝鲜临津江畔的洛家山经历了第一场战斗。
作为宣传员,郑时聪当时跟着指导员一起进入战区,没多久指导员就牺牲了。老人讲起那些逝去的战友时总是忍不住流泪,“他牺牲之前,把他随身背着的,装有全连战士党、团员资料的包袱交给我,要我交给连长朱兵,后来朱兵也牺牲了,我没有办法了,就下山求援。参谋长带我找到了85团2营营长王福山。”
这次战斗取得了胜利,但战斗结束后9连包括邱少云在内仅剩19人。87团政委王亮池将幸存的战士们带回团里,保留3营9连的编制,由王民世担任指导员,贾玉林担任连长,重新组建连队。1952年,原第10军29师师长周发田升任第15军副军长,他带领第10军29师编入第15军,于是便有了后来的英雄连队——第15军29师87团3营9连。
记者接着询问,在郑老眼中邱少云是一个怎样的人?
当时邱少云在9连1排,因为工作关系,郑时聪经常到各排开展文字宣传工作,因此就认识了他。在郑时聪看来,邱少云平日十分朴素,其他再无太多的记忆,但后来的一次战斗,邱少云成了郑时聪心中最了不起的人。
那场战斗便是攻打391高地,时间是1952年10月12日
亲眼目睹邱少云壮烈牺牲
说到这里,郑老不断地用手指叩击着桌面,“笃笃”的击打声中,老人哽咽地说:“邱少云……邱少云就是……在391高地……被燃烧弹……烧死的……”说完这句话,郑老长时间倚靠在沙发上,泣不成声。
“391高地是一块芦苇沼泽地,芦苇丛生,我们在那里埋伏了一个昼夜。拂晓时分,敌人开始投射燃烧弹,燃烧弹点燃了芦苇丛,邱少云和另一个战友李士虎都被大火烧着了。”郑老不断摩挲着自己的头部和双手,焦急而又挣扎地向我们描述邱少云牺牲时的悲痛场景,“邱少云一动不动,双手因为剧痛用力的攥进沼泽地,除了手肘以下还是完好的之外,他全身都被烧焦了。”
记者追问,邱少云当时没有地方躲吗?
老人摇着头说:“391高地前后都是开阔地,根本没有躲的地方。我们是先遣的加强连,攻下391高地后,将会把阵地向前推进2公里,全师都从四面八方来支援我们,为了不暴露,邱少云怎么会躲?”连队在美军的阵地前打了20多分钟,消灭了美军一个连,抓了5个俘虏。
战斗结束后,郑时聪怀着敬佩之心写了一篇稿件,交给团组织股股长任善纪为邱少云请功,指导员带着连队胜利的成果到军区汇报后,军政委谷景生当即赞叹:邱少云是一名伟大的革命战士。随军记者郑大藩随后就根据谷景生的评价、指导员的汇报和郑时聪的稿件,撰写了报道《伟大的战士邱少云》,并在《人民日报》上发表。
当提起小学课文《我的战友邱少云》的作者李元兴时,老人很激动,“哎呀,我一直在找这个人啊!李元兴和邱少云是一个班的,我还有他的照片,他现在还在世吗?”郑明健说,老人一直记挂着这个人,但一直没有他的消息。郑老说:“在那场战斗中,邱少云和李元兴立了一等功,我立了三等功。”
邱少云曾将自己的照片赠予郑时聪
记者再度手书:现在有人质疑邱少云,您对此想说些什么?
老人没有马上回答,他默默擦拭着眼泪,让郑明建给我们拿来了一本书。
这本书名为《我心有歌——一个学生兵的朝鲜战场亲历记》,作者郑时文,是郑时聪的五弟,郑时文和两个哥哥一同参加了抗美援朝战争。翻开该书第11章描述上甘岭战役的文字,《邱少云的沉默》便是郑时文根据郑时聪的述说如实纪录下来的。
有媒体曾报道,邱少云生前没有留下一张照片,但郑老手中,就有一张邱少云亲手赠予他的照片。
该书的第168页就刊登着邱少云的遗像和介绍邱少云英雄事迹的现场照片。
“可能现在全国上下就只有这一张邱少云的照片了吧。照片是邱少云生前赠送给父亲的。我父亲排行老三,大家都喊他‘三哥’,照片背面有邱少云的亲笔字:‘赠三哥’,照片曾提供给志愿军展览馆公开展出。五叔写这本书时,我父亲将照片借给了他。”郑明建说。
在与郑明建交谈的空隙,老人一直若有所思,突然之间,郑老拍桌子骂道:“这些混账东西!”对于一些人质疑邱少云,老人无比愤怒,“你们没有经历过战争,不会懂,在大火中他的确是一动不动地趴着,在我心里他永远是最了不起的人!”
郑时聪后来告诉我们,1951年4月洛家山战斗结束后,连队仅剩的19名战士每个人都照了一张照片。大家怕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就倒在战场上了,关系好的战友们之间便互赠了照片,给对方留个念想。邱少云和郑时聪便在这种情景下互赠了照片。
郑老从网络上得知,邱少云的亲人凭着对邱少云的记忆,在家乡为他塑了一尊铜像,但郑老不知道铜像是怎样的,他很想邱少云的亲人们知道自己手中有邱少云的遗照。临走时,郑老站起身说:“邱少云牺牲后,他的哥哥参加了邱少云英雄事迹汇报会,我还有照片,但不记得放到哪了,如果找到了我一起交给你们。”
采访后记:
英雄不容亵渎
记者 阮 璐
那段战火纷飞的岁月已成历史,那些为国捐躯的英雄长眠地下。战争的惨烈与残酷,经历的人必定铭心刻骨,因而,他们容不得各种抹黑、质疑和诋毁战友的声音。一如郑老听到对战友邱少云质疑时的拍案而起:“英雄就是英雄,哪容得胡说!”
近两个小时的采访,有一半时间郑老都在流泪。当年的地名,战友的名字,老人都记忆犹新。牺牲的指导员、连长、战友……说起这些当年在自己面前倒下的英雄,老人老泪纵横。说起邱少云,说起他被燃烧弹活活烧死的惨状,老人更是嚎啕大哭。那份悲恸,令听者都会为之落泪。
老人用泪水开了头,我在泪水中结束了采访。
英雄的事迹已载入史册,他们用血肉之躯换来的今天,我们当珍惜。我以一个聆听者的身份将老人的一言一语记录下来,以此缅怀长眠的先烈英魂。